陈江河此言一出,整个会场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,针落可闻。摄像机的红点依旧亮着,忠实地记录下这突如其来的沉寂。
十五岁的女孩生日当天当着父母的面被侵犯,这已经不是什么治安问题了,这是足以震动整个锈河市,甚至辽省的惊天丑闻。
木白莲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僵住,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,或者陈江河只是在用一个极端的故事来打比方:
“陈……陈警官,您……您刚才说的这个故事……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?或者说,它真的存在吗?”
“去年,004年,发生的地点,就在锈河市,就在雪砬子县。”
话音未落,一直坐在侧后方,脸色阴沉的修红旗猛地站了起来,他快步走到摄像师和现场导演身边:
“停下!赶紧停下!这个节目今天不能录了!”
现场导演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,闻言一脸懵逼:
“啊?局长?不是……不是您让我们过来配合采访的吗?而且……这节目是市电视台牵头的,咱们这边要是不录完,回去……回去不好交代啊……”
“我不管那些!”
修红旗几乎是吼出声:
“今天采访的内容,严重违规!涉及不实信息和未经核实的指控!先把机器关了!等把内容修改好,审核通过了,再重新安排采访!”
就在导演手足无措,摄像师也犹豫着要不要关机的时候,一个略显清朗的声音,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:
“修局长。”
众人循声望去,说话的是一直坐在角落里,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,县委书记胡卫民的秘书,韩阳。
韩阳文质彬彬戴着眼镜,说话的声音却很有磁性:
“反正这个节目也不是现场直播,我看,不如就让陈警官把话说完录下来,回去我们再研究。说实话,我也挺想听听,陈警官接下来,还要说些什么。”
韩阳虽然年轻,但他代表的是县委书记胡卫民,货真价实的县里一把手,谁都得给几分面子。
修红旗忌惮地看了一眼韩阳,最终没再坚持,悻悻地退到了一边,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。
会场恢复了之前的秩序,所有人的目光,再次聚焦到台上的陈江河身上,静等他娓娓道来:
“小女孩在生日当天被人侵犯,并且,不只是一个人,而是多个人,父母想要阻止反而被殴打重伤。之后,对方想用钱平息,小女孩的父母当然不肯,结果还没来得及上访,小女孩的父亲就被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送进了监狱。”
陈江河放在讲台下的手,不知不觉已经紧握成拳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带来一阵刺痛,将小雅的经历,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,对他而言,同样是一种煎熬。
每一次复述,都像是亲手将那女孩尚未愈合的伤口,再次残忍地撕开。
木白莲怔怔地发问:
“那……那他们为什么不报警呢?”
“报警?木记者,你觉得,那群敢如此无法无天的人,会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吗?”
“施暴者的家庭,在县里甚至市里,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。更何况……他们在侵犯女孩的同时,还拍下了不堪入目的照片。他们用这些照片,用女孩父母的性命,来作为要挟。只要敢报警,或者把事情说出去,她的父母就会死无葬身之地,有无数种方法让她永远活在噩梦里。”
陈江河长叹了一口气:
“最终,她屈服了。也就从那天起,她彻底被那群恶魔控制了。”
“控制?”
木白莲下意识地追问:
“怎么个……控制法?这个世界上,总有一些欲望扭曲,道德沦丧的人。他们色欲熏心,厌倦了普通的成年女性。于是,他们开始寻求更年轻,更‘刺激’的目标。为了满足一己私欲,他们把肮脏的手伸向了那些本该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的未成年少女。”
“强迫她,去参与各种所谓的‘应酬’,用她的身体,去和那些手握权力或者财富的人,进行肮脏的权色交易,财色交易。,让她去陪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喝酒唱歌,甚至……”
陈江河的声音像是淬了冰,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:
“陪睡。”
这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,却重若千钧,砸在每个人的心头,会场里死一般的寂静,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。
“木记者,我刚才讲的这一切,并非危言耸听,也不是什么杜撰的故事,这是真实发生在咱们雪砬子县的事情,就在我们身边。说实话,我一开始也很难相信。光天化日之下,朗朗乾坤,怎么会有如此骇人听闻,灭绝人性的罪恶?直到我找到了那个受害的女孩。”
他缓缓抬起手,从警服内侧口袋里,再次掏出了那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,就是在会议室里,他拿出来作为“证据”的那个本子。
“这个女孩,在经历了那些非人的折磨之后,偷偷地,用眼泪和血,写下了这本日记,记录了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,一步步坠入地狱深渊的全过程,因为她怕自己有一天会撑不住死去,更不甘心这些人能永远堂而皇之地活着。”
陈江河举起那本看起来平平无奇,却承载着无尽血泪的日记本。
想象一下,一个被蹂躏到极致,身心俱疲的女孩,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,颤抖着笔尖,含着血泪,记录下那些足以将她灵魂撕碎的过往。
这需要多大的勇气?又该是何等的绝望?而现在,为了揭露真相,她甚至还要鼓起勇气,在陈江河这个陌生警察面前,一遍遍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细节。
陈江河握着日记本的手指微微收紧,关节泛白,他抬起眼,目光锐利如刀,直视着已经完全失语的木白莲:
“木记者,听完了这个真实发生的故事。你是否还认为,我们雪砬子县,是一个歌舞升平,没有任何治安问题的模范县城?”
他把目光投到台下:
“各位领导,听完了这些,你们是否还认为我之前对紫玫瑰夜总会的查处,是小题大做,是滥用职权?”
木白莲张口结舌,引以为傲的口才,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陈江河的话,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抽在她脸上,也抽在所有试图粉饰太平的人脸上。
她精心准备的那些刁钻问题,那些试图引导舆论的陷阱,在残酷的真相面前,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苍白无力,甚至不敢再去看陈江河的眼睛。
最终,木白莲狼狈地低下了头,收起了话筒,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,带着她的团队,灰溜溜地离开了会场。
这场原本意图攻击陈江河的采访,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,彻底宣告失败。
陈江河的那番话,连同那本日记的存在,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迅速在雪砬子县乃至锈河市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当天下午,记录着陈江河发言内容的录像带,就被人加急送到了县委书记胡卫民的办公桌上。
紧接着,县政府的指示以最快的速度下达到了雪砬子县。
一场声势浩大的“扫黄打非”专项整治行动,以雷霆万钧之势,在整个雪砬子县全面展开,对洗浴中心、歌厅、理发店甚至旅馆进行地毯式排查。
这一次,盘踞在雪砬子县多年,如同毒瘤般存在的黑暗势力,在陈江河看似无意却石破天惊的一击之下,第一次被迫从阴暗的角落里,露出了狰狞的冰山一角。